爱会消逝,而幻觉永恒。
 
 

【温剑】一寸灰(16)

“有何不可?”

如果剑无极能说话,他想温皇估计也会这么答他,然后又是自己不能回答。

他不知该不该庆幸,自己现在说不了话,只能任由摆布。

温皇的手指在他腿侧点上,再划过,给每一道伤口覆上冰凉痛感。可是这点冰凉,却浇不息剑无极的躁动情热。

他难以自抑地将欲升起一点反应。

温皇自然察觉了,他不言不语不动声色,接着上完了剩下的药,才捏了剑无极的下颌,塞进一颗药在他口中,随后解开了剑无极的穴道。

剑无极重重呼出一口气,他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缺氧。灭顶羞愧令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,可是他那手臂上的麻痹却连带着他半边身子都动不了,他连弯曲身体,扯过被褥遮掩也做不到。

“再晚数刻,你的毒就流进心脉,药石无医了。”

温皇任他几近赤裸地躺着,看着窘迫到想死的剑无极,他心里蓦地生出一种浓厚趣味来。

剑无极这才惊觉原来手臂上早已中毒,他刚才点穴是为了阻断毒发入心。剑无极心里矛盾极了,他一面惊叹温皇的无所不能,感激他又救了自己一次,一面又为自己不受控的本能羞愧不已,甚至觉得亵渎了他。

温皇却很是淡然,他嘴角抿出一个浅笑,饶有意味地对剑无极道:“你倒是...很有精神。”

剑无极脑中轰然巨响!

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,只觉得万念潮涌,又万念俱息。他曾想过无数种可能,也排演过好些说辞,想着总有一天或会向他表白的。却独独从没想过,自己对他的情意......竟是这样袒露出来,被他观尽......

他此时才觉得半身的知觉在慢慢恢复,仍有些迟钝地拿了床头的衣物,胡乱地挡在身体前,却听得温皇又再开口。

温皇走到门边,倒是极好意地体恤道:“我去外面,给你一点时间。”

剑无极混乱至极,想定是被他在心里已经笑死了,局促开口道:“多...多谢...”话出口又觉不对,怕惹他再误会,急切添上一句:“我是说...我冲个凉就好...”

神蛊温皇站在庭中。密信已飞来少时,但他没有急着看。他难得地在想些别人的事情。

他在想剑无极的事情。

他自然是一直都记得剑无极的,或者说,从一开始就刻意留意着他。可他看上他的原有用意,却被他看剑无极的一眼彻底搅乱。剑无极后来的所思所为,确是他没想到的。

他几乎根本无法掩饰地对自己泄出情感。

或许他认为自己藏得很好,或许他也知道并不好。自己那一怀莽撞心思,也许早已被人看得透透,可剑无极没得选择。在这样的心思底下,他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,他的理智早已被神蛊温皇四个字大半扼断了。

神蛊温皇想起他明亮憧憬,仿若小动物般又期许又真挚的目光,想起他羞红的脸,语无伦次的嘴,无一不是暴露得干干净净。所以温皇看到了,感觉到了。

可他并不知道。

所以他正在想。

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见闻中,曾听说过一种病症,叫无痛症。得了这种病的人,天生便无法感知痛觉,不管是被拳打还是脚踢,被刀砍还是剑刺,都只会留伤流血,却并不能感觉到疼痛。

这样的人,直到伤重致死,也是毫无知觉。

没有感觉是一件可怕的事,神蛊温皇深知这一点。

痛觉是人的自我保护,一个人如果不知道痛,就永远不会爱惜自己。从不知疼痛是什么滋味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明白别人痛起来的心情。哪怕一剑刺穿别人的心脏,也不会有伤人的实感。便是将别人的心伤得满目疮痍,鲜血淋漓,他也想象不到会有多痛。

因为他从没有过。没有过的东西怎么能证实它真的存在?

痛觉对他就像谎言,就像幻觉。就像世界平等地赋予每一个人,却偏偏绕过他的惩罚。

所以他从不相信痛苦。他只相信能感受到的趣味。在无痛的世界里,伤人、伤己,逼命的刺激,乃至死亡,都只是一种趣味。

剑无极和他那出乎料想,莫名出现在计划外的情感,也是一种趣味。

所以他现在觉得很有趣。想到这里,他的唇角一直保持着自己也未发觉的笑意。

温皇终于展开了信,上面只写着八个字。

「如你所料,元斋已动」

有趣的事又多了一件。

他好像总是会遇上些有趣的事的,因为即使没有,他也会去创造。毕竟趣味,一直是他的所有。

 

温皇回到房中的时候,剑无极正在蹩手蹩脚地穿着衣服。一见温皇进来,他就仓促地低下了头,避开了眼睛。

“你最近遇上过什么人?”温皇径自坐下,开始煎茶燃香。

不用他问,剑无极自己早已经想过一遍,他也奇怪自己这毒是什么时候被人下的。可是想来想去,也不过就是茶摊上那几个茶客和老板,再就是十一。难道又是她?

“我从客栈出去后就一直和十一一起...”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。

“这不是她的毒。”温皇微微眯眼,“那出客栈之前呢?”

剑无极脑中一闪,那个白衣人!他将这不过半刻的误打误撞讲了,又将那人的样貌描述一番,然后便看着温皇眼中的玩味越浓。

“看来有人坐不住了。”

“他是谁啊?”剑无极一头雾水,自己这是什么倒霉体质,怎么一天天的不中点毒就不自在。

“你一直想见的人。”

温皇抬眼起来,茶杯放在唇沿,合上了唇角弧度,只从眼中流出一丝微妙笑意。

“我一直想见的人?”

剑无极脑中搜索,也不知是不是色令智昏,温皇坐在面前,他竟觉得不知还有谁是自己想见的,倒是温皇走的那几日,他从第二天睁眼就已在开始想了。

“你不是一直想见还珠楼主?”

剑无极惊愕不已,“他就是还珠楼主?!”他眼珠左右转转,又道:“不会吧...”

“如何不会?”

“不是...就是觉得......”剑无极有些语塞,“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。”

“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?”

他摸了摸耳朵,放低声音道:“大概......和你...”他莫名有些心虚,长长睫毛垂下去,直看着自己的杯子,“和你虽然肯定比不得,但你能看上的朋友,应该也...不会差去多少才是。”

“哈。”温皇不禁笑了一声,“你觉得他与我相差甚远吗。”

“那是当然!”唯有这一点剑无极是不容置疑的,只有这个问题他有无限的底气回答,连心虚也抛了,抬起头来热烈地看着温皇道:“他,他绝没有办法和你相比的!”

温皇眼睫微微一动,转瞬将脸上笑意放轻,淡淡道:“那这还珠楼主,岂不是让你失望了?”

“那倒也不是...他和寻常人比自然已是十分不同的,只是...”剑无极捧起杯子遮在面前,“只是你问我他和你...”

温皇长长地哦一声,将这话题浅浅搁置。

“他为何要对我下毒?”剑无极觉得自己好像总是在问这个问题,中毒已经快成为他的一项专业本事。

 “大概,是给我的回复吧。”

“什么回复?”

盏中的灯芯烧得渐弱,温皇伸手剪去一截,火苗顿时又燃得更旺些,闪烁跳跃,映照在他白皙明了的脸上。

“自然是,战书。”

看来不光剑无极,连别的人也一并将他当作了温皇的‘自己人’。这意味着今后只要他仍留在温皇身边,那找上门来的挑衅也好,威胁也罢,都会将他瞄得死死。

 “你们,果然不是朋友吗。”剑无极轻声地问。

“你认为朋友二字应该如何界定?”温皇向他反问。

剑无极想了想,沉声道:“我也不太懂,但能了解你,能理解你,会帮助你的,总应该算得上朋友了。”

温皇闻言笑道:“那温某可以说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了。”

“怎么会!”剑无极急道:“至少...如果你不嫌弃的话,我...也不知有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。”

“你了解我吗?”

剑无极诚实的摇摇头,却依然坚定答道:“但我可以去了解。”

温皇的眉眼在空气中定了定,他看不穿,捉摸不透,甚至算不出来。

剑无极的勇气和热诚,到底从何而来,以何为凭,意欲何为。

这是一个双方皆无解的问题,却也同时勾起了双方的无限兴趣。

“会帮助我的,往往是不了解我的人。了解了我的人,便不会再帮助我。”温皇将视线移到剑无极脸上,不急着将他看穿,他预感到这个人值得玩味很久。

“你又会是哪一个?”

剑无极不知他为何总是谁也不能信任,总是将自己和别人的距离推得千丈远。也许越是聪明的人,越是思虑甚多,越是一再去做违心的事,去把简单的事变得复杂。

但剑无极是个笨蛋。有的时候,笨就是聪明。

他毫不犹豫,回上那个目光,根本不怕他哪怕将自己看穿。

“总有一天,我会让你相信的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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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 Nov 2022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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